陈店镇的外来打工者在寻找招聘信息 　　摄影/本报记者　倪家宁

　 不签合同 不上保险 押一付一———

　　随着12月4日湖南打工者刘双云的一把大火，葬送的不仅仅是14条鲜活的生命，陈店这个全国内衣名镇也被大火烧开了一道缝隙。《广东省工资条例》颁布7年仍如一纸空文，超过3万外来打工者至今仍被“不签合同、不上保险、不立即兑现工钱”的“三不”潜规则支配着。陈店镇政府称解决薪资纠纷的官方对话渠道一直畅通，可打工者却称他们很少得到有效帮助。

　　讨薪能找谁? 我们不知道

　　刘双云讨要自己被押付的3000元工钱而不得，最后纵火杀伤14条人命。4天来，事件在陈店镇的打工者人群中议论的热度丝毫没有降低，只是话题已经从最初的事件本身，变成了“自己以后离职时该怎么办”。

　　“刘双云碰上的要不回自己工钱的情况，这里几乎每个人都遇到过，只不过是他放了一把火，而更多的人却是忍了、认了。”来自四川的打工者李飞说，在整个陈店镇内衣作坊“押一付一”的薪资支付方式下，他们甚至不知道除了“忍了”和用激烈的方式解决，还能如何。

　　“我自己讨要工钱就有4次，每次都去了镇政府，但依然没有一次能顺利解决的。”刘陆在陈店镇打工15年，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去镇政府申诉了。“每次去政府，让他们帮我解决拿到被押着的薪水时，我都会被要求去找村委会解决，可是到了村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刘陆说，“每次在村委会得到的说法都是他们解决不了，让我再去找镇政府协调，然后镇政府再让我回村里解决，来来回回半个月过去了也拿不到钱。”

　　“我已经老了，今年42岁了，这种工钱我实在要不动了。”

　　面对打工者提出的投诉无门的说法，陈店镇政府方面表示，他们一直都有畅通的对话渠道。陈店镇政府负责宣传的陈渚表示，镇政府大门附近就挂着“劳动保障事务所”的牌子，这里是专门接待打工者与资方纠纷的机构。汕头市对外宣传办公室主任陈一薇进一步解释，对于薪资纠纷政府方面一直以来都有一套完备的系统。汕头市方面负责的是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对接潮南区、陈店镇到各乡村的村委会都有相关机构负责协调。

　　但打工者中对于这套劳动保障体系却一知半解，当上诉到陈店镇一级还未解决押付工钱的问题时，他们往往便选择了放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讨工钱多数都是辞职的时候，这时候连收入都没有，谁有时间天天跑去上访啊?”四川打工者胡海涛说。

　　打工时恨欠薪 当老板后怕讨薪

　　陈店镇的打工者此时最希望的是在自己离职时可以如约拿到被老板押付的工钱，而对于押付工钱这种方式本身却很少思考。采访中，没有任何一位打工者对记者表示他们知道有《广东省工资条例》这项保障他们自身权益的文件。而记者走访的132家内衣作坊中，只有一位经营者表示知道有这样一份文件。

　　“我是看过《广东省工资条例》的，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打工的。”来自湖南的付小军(化名)来到陈店镇已经14年，2005年《广东省工资条例》颁布之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份保障打工者权益的文件。2010年，付小军筹钱也开起了一家内衣加工作坊，由打工者的身份转变为“老板”。

　　“陈店镇这里一直在实行的押付工钱的方式，本身就是违法的，这个我很清楚，我打工的时候还曾经拿着这份条例管当时的老板要过工钱。”付小军说，“可是有条例又有什么用呢?老板就是不给我钱，我也去镇政府申诉过，结果还是要求回村里协调，最后拖了3个多月，我也拖不起了。”

　　“打工时候怕欠薪，当老板以后怕讨薪。”付小军坦言，像自己一样由打工者一步一步成为老板的，在整个陈店镇都是绝对少数。当老板后，他在用工的时候也选择了“押一付一”的薪资方式，“我知道这种方式不合法，可整个陈店镇都这样，我只能尽可能的待自己的员工好一点。”

　　一场东风压倒西风式的博弈

　　“陈店镇这里，在老板和打工者之间是没有什么规则可言的，没有几个老板乐意跟打工者签什么合同，就算有约定也都是口头的。”陈店镇内衣作坊老板陈楚(化名)说，碰到打工者辞职来要之前押付的薪水时，往往能不能拿到这笔钱，都决定于老板的态度，以及这个员工是不是足够“讨人喜欢”。

　　“我们不怕他们(打工者)去镇里告，告到镇里最后也会发回村里解决。我们是本地人，村委会也都是本地人，他们(打工者)是外来户，村里不会把我们怎么样。”陈楚说。采访中很多内衣作坊老板都表达了相似观点，碰到打工者讨薪时，最让他们不安的是讨薪者会不会聚集很多“同乡”一起来找自己要钱。

　　“这种事，一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本地关系硬的，就能摆平讨薪者，否则就要乖乖给钱。”陈楚说。

　　而对于打工者来说，刘双云铤而走险的纵火行凶并不是他们的选择。

　　“我们也希望能尽可能按时的拿到自己的工钱，可往往本地老板的每次退让都是发生在极端事件之后。”打工者刘陆说。就在昨天上午，同在陈店镇打工的自己的女儿打算辞职回家生育，此时女儿已怀孕5个月，当她对老板提出辞职回家的要求时，老板痛快的支付了她全部未偿的工钱。

　　事后这位老板对记者说，刘双云的一把大火已经把他给吓怕了。